作者: 達努巴克(台灣原住民基層教師協會創會理事長),24 October 2012
台灣開始有遊行之前,就已經有很多針對歐美同志遊行做的評論,我沒有親身參與過,但在同志研究的課堂中討論過「主流同志商業化的天堂」、「淪為嘉年華、缺乏政治訴求」、「忽略邊緣同志議題」等等評論,簡單的就是在批評同志遊行淪為沒有政治性的熱鬧上街,而且具有某些中心傾向,未含括種族、階級等多元文化議題。
不過當時我還一點感覺都沒有,自己也不太想要關切究竟台灣的遊行是不是那個樣子。2002年台北同玩節,因為要做「原住民同志研究」田野,我踏進了台北西門町街上,去找一位為了尋找同志認同而離開南部原住民部落的原住民朋友,我們蹲在朋友大學的同志學生社團攤位旁邊,聊著他大學的生活近況、最近的戀情,然後,談到台北對原住民的不認識、同志社群對原住民異樣的刻板印象,我們在那裡好像格格不入啊!雖然我們在西門町,我朋友也試著說台北的語言,但,彼此眼光卻四處找尋黝黑的膚色、深邃的五官,「疑!那個好像是Amis的喔!」「那個是布農的吧!小腿方面…,哈!」很想要探尋是否也有同在台北的原住民同志。
朋友談到了在大學參加同志社團與原住民社團之間的衝突,他兩個社團都有高度的認同感,但也都各自感受到自己不在其中的孤單感。不過,他處理得很好,也都勇敢地去面對各個團體中對「原住民」與「同志」的挑戰。不過,是原住民也是同志,對他來說,兩邊的自我認同都非常重要。
2003年第一屆台灣同志遊行,我跟著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走在遊行的隊伍中,好吧!我暫時先放掉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覺,就純粹當個「性別平等教育工作者」走吧!那是第一次,遊行訴求著「同性戀就在這裡」,過去同志不敢站出來說「我是同志」,所以,繼續用著對同志的污名打壓同志,現在同志就站在你面前,讓大眾看到「同性戀真實存在著,就在你我的身邊。」隊伍中仍然有許多的同志朋友怕曝光所以戴著面具,媒體也很啫血偷窥面具下的面容、腥膻地只拍攝到穿著華麗跨性別或水男孩,仍然試圖要呈現出同志既有污名的意象。
2005年,我與花蓮的朋友們成立了關心原住民同志議題的「草海同」同志讀書會,我們也曾經想過要在花蓮舉辦同志遊行,但在討論中,想到「政治中心在台北,媒體會關注花蓮的同志訴求嗎?」、「花蓮人數那麼少,會有人特別到花蓮參加遊行嗎?花蓮敢現身遊行的人有多少?」如果以「看見同志」或「同志教育」為訴求,那麼在花蓮這個土地會粘人的地方,與民眾對話的方式會是什麼?大家還開玩笑說,可能會知道花蓮同志遊行的人,反而是台北下來花蓮的觀光客,那既然這樣,乾脆遊行繼續在台北,花蓮繼續草根。哈!於是,那一年就沒有花蓮的同志遊行。
不過,花蓮有女性影展,持續在為同志與民眾對話做努力,草海同的成員也多被邀請至女性影展的同志影像場次擔任與談人,女性影展在花蓮仍然會場場暴滿。也許,這是花蓮的方式。
遊行離開原住民還是遠了點。
2007年,邊緣同志口述歷史小組的成員穿著原住民服飾上街,朋友問我為什麼不穿原住民服裝參加遊行。心想:「原住民穿原住民服飾走在同志遊行中,別人看到的會是什麼?」不想成為被獵奇、異文化想像的對象,所以,我始終都不願穿原住民服裝走同志遊行。以我個人的觀察而言,我覺得同志社群還沒有準備好要去認識原住民。
2009年,台灣原住民基層教師協會成立之後,第一次以原住民團體身份報名參加台灣同志遊行,人數不多,但終於以原住民集體面貌出現在同志遊行隊伍中。希望透過這個方式,讓原住民族群看得到多元性別的存在。
後來,2010年高雄有了同志遊行、2011年花蓮、台中有了同志遊行,都有原住民同志參與,而且越來越high。全台灣的同志及友好團體,彼此串連、支持各個在地需要同志發聲、讓同志被看見的行動。
以下,我引述「原住民多元性別團體colorful wi」成員的心得:
「我想到第一次參加台北同志大遊行,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,也不清楚到底是要做什麼,而且知道是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,我還硬拉著一個學妹陪我去參加。那時候我們兩個人到達會場,根本就像迷路一樣,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個方向、在哪支隊伍前後方,而且根本不認識任何人。幸好我看到「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」,就打算賴在他們後方,畢竟還有人會說到:「這是達努巴克老師的協會!」這樣還能感覺到有很多支持感。
遊行一開始,我和學妹拉著長長的布條,有些人會很好奇的看著我們,我們當然也回以無知的眼神,但始終沒有什麼人上來詢問或是和我們一起走,我當時也看不到有屬於原住民的團體站出來一同遊行,心裡很是感慨,雖然當時我不太曉得這樣站出來對自己有什麼意義?但是那種孤寂感和落寞感卻很紮實。原住民的笑聲和身影消失在這樣一個展現自我最佳的舞台上…..
默默地參加遊行到今天,我們想告訴大家什麼?我們站出來可以代表什麼?我們是一群原住民、一群多元性別的朋友、一起挺同志的夥伴。
我們站出來想告訴大家:
「原住民也有多元性別,我們充滿愛的活力與熱情;我們相信自己、尊重自己,我們也有能力為自己的權益發聲!」──Carey
Carey從對台北的陌生不熟悉,到透過靠近部落的城市有了遊行,慢慢能透過公民行動練習發聲,雖然參與同志遊行的原住民還是很少,但不再離原住民那麼的遙遠。期待台灣的同志遊行可以不重蹈歐美同志遊行的覆轍,讓多元的聲音交織在美麗的彩虹隊伍之中。